书香八闽 | 读《滚大冰》：一部内心和语言有默契度的小说

《滚大冰》李谦 著 中信出版集团

近几年，长篇儿童小说创作似有兴起的势头，不少中青年作家都创作出了有一定分量的长篇，且从不同的角度展示了儿童生活，表现了儿童生命的特质，还着力表现了对生态环境、传统文化和社会现实的关注，显示了儿童文学创作的思想和艺术的自觉性。

李谦这部长篇小说名叫《滚大冰》，书名很有意思，看起来有些土里土气，因为“滚大冰”就是作家小时候生活的东北长白山深处，乡村里进行的一个年味活动，类似于北京的小庙会。

当然，东北偏僻的乡村人口少，文化消费力有限，很难有规模较大的庙会，却有全村人到一个湖上聚集，一起滚大冰，感受凛冬的欢乐。这是一种很粗犷的乡村民俗，也是一种充满野性的乡村仪式，它看似乡村娱乐，却充满着底层人在艰苦生活中保持的乐观，也从侧面表现了底层人一直保留着的那份原初生命的韧性和忍耐。

小说的题目是“滚大冰”，但小说却未囿于民俗风情的书写，它的叙事空间远比“滚大冰”要大得多。

滚大冰是小说主人公初入乡村亲身体验过的民间游戏性年俗，是一个叙事的圆心。但小说的叙事空间却由此有纵向和横向的两种延伸：纵向的延伸，即小说的叙事随着主人公从城市进入乡村，再由乡村进入家族的历史以及与此关联的几代人的命运，并延伸至东北乡村的社会变迁。横向的延伸，是小说从滚大冰这一民间游戏性年俗延伸到寒假生活的其他层面，因此这部小说初读好像是讲述一个男生过寒假的故事，但作家却由此把一个家族几代人的生活和命运以及他们与土地的联系都书写出来了，凸显了当下性，也凸显了历史感。正是因为小说叙事空间的两个延伸，使得《滚大冰》这部儿童小说具有了历史文化意蕴，也有了社会生活的厚度。

无疑，《滚大冰》是属于儿童文学，因为它用的是儿童视角，而且作家对儿童心灵世界有一定的探微。

男孩林夏跟着父亲林杉去完全陌生的东北乡村过寒假，在和父亲相处 的过程中，渐渐地进入了本不属于自己童年的故乡的情境。然后，整个小说的叙事空间都在他的视角下渐渐展开，而且这个叙事空间包括了几个空间的重叠：

一是林夏的父亲林杉和母亲、外婆之间微妙的关系，林夏的父母是离异的，他们之间显然有城乡差异和文化差异而导致的心理隔膜，但小说淡化了这种家庭关系给林夏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显示了当下家庭关系的多元化。当然，在这种家庭关系下，小说的空间并不大，因为作者意不在处理家庭关系对儿童的影响。因此，似乎这个空间更像是一个背景性的空间。

二是林夏随着父亲林杉来到了已有二十年未归的霸下屯，并在这里过年，还结识了一些“屯长”大民这样的父老乡亲，并结识了同龄的伙伴，还了解了父亲的家史，他也由此刷新了对乡村对家庭对自然对社会的认识。这是小说的最主要的叙事空间，也是主人公重新认识父亲、认识家族、认识乡村、理解生命的一个方式。作家的写作意图也主要通过对这一空间的展示而显示出文化的、情感的深度。

三是小说里有一个文化空间，不但有对滚大冰这一民俗文化的描述，又有乡村其他风土人情的描绘，这些是背景，但更是一种对比性的空间的展示。这个文化空间是相对于其他文化空间的，尤其是相对于城市的文化空间的。正是因为有这三个空间，小说的叙事显得立体，有儿童的、成人的、乡村的、都市的等等多声部的表达。

而这部小说不同于一般的儿童生活小说，只是单一地描绘当下生活，展示儿童日常的学习、交友，把矛盾冲突压缩到学校和社区里。《滚大冰》里有儿童的视角，儿童对乡村、对家长、对成人世界的理解，它不再是简单的儿童交友，而是儿童世界和成人世界的直接交汇与冲突。

正因此，《滚大冰》是一部包含有多种声音、有多个主题的复调式儿童小说。

小说里的形象塑造也给人深刻印象。

一个是小说的主人公林夏。他生活在一个离异家庭，由于父亲多年在非洲工作，他主要生活在母亲和外婆身边，因此对父亲有些陌生，但通过一起回老家过年，开始认识了父亲，理解了父亲，也感受到了生活的复杂性和文化的复杂性。

二是林夏的父亲林杉。他出生于东北乡村，靠着考大学和个人奋斗，在城里生活工作，但对乡村怀有深情，也自然保留着乡村人的勤劳和韧性。

三是林夏的奶奶。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为了生活，为了儿子的未来，她悄悄离家去戏班子哭丧，全身心地付出，挣了钱都悄悄资助儿子，显示出了底层女性的无私之爱，以及坚韧和善良。小说里还涉及到了一些其他的人物，虽然都比较粗略，未加以细致地刻画，但这些形象却使得小说充满人性的张力。

特别值得肯定的是，《滚大冰》这部儿童小说的语言粗犷中，有着细腻的情感表达，还有着作家对乡村满怀的深情与明朗的人生态度。在描绘“霸下屯”的自然样貌和长白山深处乡村人的言行时，语言也明白通畅，带着些许方言和地域气韵，使得小说既有地域文化特点，又不失儿童小说的明快和酣畅。我想这与作家对创作艺术的深度理解有关，小说也好，其他的文体也好，都是语言艺术。作家的才气和悟性，以及她内在的品质，都要由语言来“泄露秘密”。因此，决定小说艺术成败的不是一位作家有多高明的技巧，而是她内心和语言的默契度。

总而言之，李谦的《滚大冰》是一部值得欣赏的儿童小说，它对准乡村，对准地域文化，对准童年，是一种格调的选择，也是一种文化态度。（谭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