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地理|延平区峡阳古镇:岁月成诗烟火暖 人文古韵醉游人
本文原载于《闽北日报》2025年1月13日6版
这里有千年前迁来的士民后裔;这里曾有朱熹手书“鸢飞鱼跃”“天光云影”的遗存;这里有捷报粘贴在土库门内,虽字迹漫漶,仍留痕迹……
闽江支流富屯溪自东而来经此向南蜿蜒而过,玉屏山在镇子北侧起伏环抱,而千年的历史却在此沉淀,逐渐堆积为一种静谧的时空。这里,是峡阳。
山水灵韵
“山屏蔚然,水带飘然,人文斐然,猗欤休哉,真一名区矣”,这是延平先贤官志涵笔下的峡阳古镇。晨曦朦胧的冬日清晨,从延平城区我们驱车前往峡阳镇,途中薄雾逐渐消散,驶上峡阳大桥时,镇子与玉屏山的轮廓在暖阳中已无比清晰。
“两山一水谓之峡,山南水北谓之阳”,峡阳,因山水得名,山水也使得峡阳闻名。富屯溪既是峡阳镇的天然屏障,也是其生存与发展的依托。唐宋以来,富屯溪水系便是当时南北货运的“黄金水道”,舟楫往来的金沙渡一片繁忙,几度成为商贸关窍。商贸又吸引了移民,于是地处延平区西北的这座小镇,自唐末五代开始便聚集了中原南迁的士民,“应、骆、张、范、连、梁”六大姓氏在此扎根,世代延续,渐渐生发。清乾隆年间,峡阳分县设治,其后迅速发展,最终形成“八隅十三坊”的格局。
镇内的古民居为厅井式建筑,峡阳当地人俗称为“土库”,总体呈方形,有两进、三进、五进的结构,少则十数间,多则近百间房屋。构造因地制宜,但自有一番江南风骨:“四水归堂”的天井设计既为采光通风,又寓意聚财藏福。峡阳现存大小土库多达200余座,其中石板坪、下马坪、大衙三座明清时代营建的土库保存至今,已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成为传承地方建筑文化的重要载体。
从峡阳镇政府穿过一条街,便来到石板坪土库。高高的檩柱,精雕细琢的“象鼻驼撑”和“莲花雀替”,每一处细节都低吟着昔日的繁华。在天井里,当地向导应积满介绍,该土库取五进三厅一花园结构布局。建造者应涛观虽无显赫功名,却凭借经商致富,将江浙一带的石板通过空船运回家乡,用作土库地面铺设的主要材料。大天井约80平方米,全用石板铺砌,故民间称为“石板坪”。两百多年的石板坪土库,据说培养出了22位文秀才、2名武秀才。曾经的商贾之家,数代书香门第,如今都随建筑成为了历史,而气韵至今未散。
前往大园土库的路上,阳光正好,巷弄之中斑驳的苔痕在光影之间反射着微光。大园土库建于清乾隆年间,占地约4800平方米,历时半个多世纪建成。其中轴线由门厅、前厅、正厅联结而成,八个大厅环绕其中,构成独特的“八门图”形制。这里曾是科举精英、文人雅士的栖居之地,如今历经岁月洗礼,依然留存着生活气息。记者一行抵达时,正逢一场婚礼不久后,大门与中门被贴上“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大红喜联,天井里还悬挂着整齐的小旗和未完全褪色的红纸灯笼。喜成连理的热闹仿佛仍萦绕在院中。
峡阳镇的历史中,还有一抹浓重的红。早在1933年,中国工农红军东方军挺进闽北时,就在峡阳镇建立了“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南平峡阳镇革命委员会”。当年,位于镇子西北部的屏山书院一度成为农会与工会的组织场所。如今,大园、下马坪等土库的墙上依稀可见当年的红色标语,门楣上排列的几块“革命军属 无上光荣”木牌记录着这里曾经的峥嵘岁月。
人文萃华
从峡阳的山水间走入它的街巷深处,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如同毛细血管,串联起镇子里散布的土库民居、祠堂庙宇。踏着历史的痕迹,我们慢慢走入古镇的“心脏”。
将军街上,张氏家族祠堂“百忍堂”的气派让人驻足凝视。这座始建于明末清初的建筑,门楼为重檐歇山顶,砖雕彩绘精美绝伦,正厅内“五斗三升”等传统木雕装饰,延续了汉代建筑文化的精髓,透着古朴而厚重的韵味。大堂内悬挂的匾额,雕刻着“百忍堂”三个大字,静静诉说着“百忍世家”的辉煌过往。相传,张氏始祖张大琅南迁入闽,家训严谨,尤重“忍让”。张氏子孙九世同堂仍能相安无事,靠的便是家训中的“礼让”和“忍为贵”。唐高宗因此赐予张家“百忍世家”的金匾以示褒奖。
从百忍堂出门顺着将军街再往东南行,便可抵达应氏状元祠。这座祠堂始建于清乾隆年间,重建后布局严整,中轴线上的牌坊、前楼、正厅和后楼连成一体,庄重典雅。应氏家族代代以科举为荣,应珍的武状元功名,不仅使家族显赫一时,也让后人立下“燕翼堂”的堂号,意为前辈为后嗣谋福留泽。至今,每年清明节,家族成员都会在祠堂内举行成人礼和祭祖仪式。族中的优秀学子会聚于此,接受奖学金和家训教育。如今,应氏状元祠不只是家族开展纪念活动的场所,更成为古镇对外展示“尊师重教”文化的窗口。祠堂还承办讲座、书画展、文体活动等,为峡阳人搭建了传承文化的桥梁。家庙祠堂,在文化的承载与活化中,焕发出新的生机。
祠堂之外,峡阳的庙宇是文化传承的核心。庄武王庙即关岳庙,位于富屯溪中的鳌洲岛上,因供奉忠义之士阎汝明而闻名。相传,阎汝明过鳀潭时乐山水之胜,后舟再至此处溺亡,遗体不腐又三次逆流返于潭中,后人视其为神人,建庙祭祀。至今,庄武王庙内供奉关羽、岳飞,象征着忠义精神的延续。
每年正月十六,这里便成了峡阳镇最热闹的地方。黎明时分,庙中香烟缭绕,村民们络绎不绝地前来敬香祈愿。锣鼓声伴着唢呐响彻云霄,青年们身穿传统服饰,将庄武王塑像抬上彩绘轿子,开始一年一度的巡游仪式。这项民俗被称为“摆大碗迎翁爹”,是峡阳每年不可或缺的盛会。巡游的队伍穿过古街石巷,浩浩荡荡,前有击鼓开道的队伍,后有随手执香火的信众,整条街道都笼罩在热烈的节日气氛中。“摆大碗”更是整个节庆的高潮。届时,庄武王庙、溪中公园广场将摆起长桌,108碗丰盛菜肴整齐排开,肉类、蔬菜、米糕一应俱全。城区村镇各地乡亲汇聚在此,围桌而坐,吃“峡阳福宴膀蹄酒”,请庄武王赐福,许愿四季平安,畅谈来年希望。
站在庄武王庙前,仰望飞檐与斗拱,你会不由得被这片土地的厚重与温暖打动。祠堂庙宇之间,不仅写满了一个个家族荣耀与信仰源流的故事,更回荡着千百年来峡阳人与历史的深情对话。
烟火新生
行走在峡阳,这里的人们将古老的建筑与现代的生活经纬相交,纺织成了峡阳最生动的日常图景。百年土库依然在风雨中坚守,高墙中,有传奇的家族故事,也有琐碎的柴米油盐。阳光洒进天井,妇人们架起竹竿晾晒衣物。一些住户的门前摆着木凳或竹椅,老人围坐门口闲聊。门前的巷子里,孩子们骑着自行车压过青石板,身后的小黄狗追着主人,一路摆尾回到熟悉的家。
而到了圩日,临近村镇的村民与商贩便会聚集过来,街巷顿时热闹非凡。新鲜的蔬果堆满摊位,柴刀、锅铲等百货琳琅陈列,手工制作的小吃香气四溢,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烟火气在此处弥漫开来。
老店“福成记”常年销售峡阳桂花糕。进入陈设古朴的屋内,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清甜与烘焙的香气,红漆木板上写着顾客的预订信息,玻璃展柜内整齐摆放着几种糕点。老板应雄见有来客,便笑着递来一块桂花糕和一枚红心饼:“尝尝,这可是老手艺做的,外头吃不到这种味道。”
告别“福成记”,远处德胜礼堂传来战胜鼓队排练的鼓声。传说,战胜鼓是随郑成功收复台湾的将士传入峡阳的。鼓点铿锵激昂,让人不觉驻足倾听。如同这座古镇的脉搏,穿越百年的风雨,在人间烟火中不息跳动。
随着时代的发展,峡阳镇也在不断寻找新的可能。“近年来,按照区委、区政府统一部署,峡阳镇以打造闽台乡建乡创合作项目为契机,继续探索助力乡村振兴新模式,深入挖掘峡阳特色资源。祠堂与书院在保护中被赋予更多文化功能;具有红色历史的遗址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土库的小巷路面开始翻新;部分土库在生活起居以外,承载起个体商业经营、文化研学等现代化的活动。”峡阳镇党委主要负责人介绍说。
行走中,我们还从照片中看到庄武王庙“摆大碗”、“抬翁爹”巡游的热闹,以及老者在状元祠里对弈与观棋的宁静。古镇不只是照片中的远方,还是镇民年年岁岁都会经历的“日常”。
一日的游览结束了,残阳坠入平静的鳀潭,即刻溅起敖州街的万家灯火。沿街商铺相对开放,两排灯笼摇曳着,温暖的红晕与游人的容光相映。峡阳镇这位年岁千载的“老者”,舒展了手脚与筋骨,重新焕发了年轻的生气,拥抱属于它的未来。
(本版图片除注明外,由林水鑫、张俣辰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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